他们和他们的女儿
张伟还是不太习惯。
当他坐在地上用电脑编曲时，那两只软软的小手突然抓住自己裤子布料吓了他一跳。小手的主人趴在地板上，歪着头看着张伟，从半张的嘴巴里流出的口水啪嗒啪嗒落在地板上，张伟连忙伸手给小孩擦擦嘴角，弄得自己手背湿乎乎的。
在张伟皱着眉对自己亮晶晶的手背发愁时，小孩突然噗地一声笑了。
嗯，一定是我皱眉的样子很好笑吧。
张伟这样想着，对小孩更夸张地弯曲着眉毛并撅起嘴巴做了一个鬼脸，小孩笑得更开心了。每一声笑虽短促但接连不断，如从串线上掉落的一颗颗玻璃珠子，清脆地弹跳滚落在地板上，阳光照在调皮滚动着的珠子上闪闪发亮。
当爸爸的第一周，张伟还是不太习惯。
他总是忘记自己已为人父的事实，却又不断被一些零碎琐事提醒。原本只属于他和薛之谦两个糙男人的房子里多出了一个小不点，一个小团子一样的宝宝，他们两个的女儿。沙发上多出的一张粉色小毯子，厨房里多出的两只奶瓶，地板上躺着的猫咪布偶——张伟时常会不小心踩在上面滑倒自己，虽然很痛却能逗笑小团子和薛之谦。前者活泼的咯咯笑和后者放肆的哈哈大笑声交织在一起，像阳光明媚地洒进房屋，被明亮和温暖充斥着。
张伟摸摸自己的胸口，觉得那里也热乎乎的。
他会在他们睡得乱七八糟的床铺被子里翻到一只小小的袜子。小团子害怕袜子，每次薛之谦给她穿袜子时她都会蹬着两只肉乎乎的小腿挣扎，对着袜子发出尖锐的哭声。因为她总以为袜子是两只会吃掉自己脚的怪物。无论薛之谦给她讲多少遍穿上袜子的脚还是你的脚，并不是脚不见了，小团子依旧听不进去那些唠唠叨叨，非常固执地坚定着自己的想法——这点倒是挺像薛之谦的。她把泛着粉色的皱皱巴巴的小脚踹到薛之谦脸上，霸道地宣布着：好了爸爸你闭嘴吧，我是不会穿袜子的。
于是张伟总会瞧见这对儿光裸的脚丫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有时他会捉住小团子的脚踝，拿自己的手和她的脚比大小，这时小团子总会疑惑却安静地看着张伟，不知道她这个爸爸的大手会不会像袜子一样吃掉自己的小脚。
不会，当然不会。张伟在她如小豆子似的脚趾上印下一个响亮的吻。
第三周第四周的时候，张伟好像已经开始适应了这只小团子的存在，但却总被她带来的接二连三的难题搞得慌里慌张，完全不像一个经历过各种风风雨雨的成熟男人。他没少给自己的妈妈打电话，薛之谦也经常向自己的爸爸和姑姑请教。他们不知道奶粉和水的比例，不知道小团子每次哭喊代表的不同意义。张伟第一次给小团子换尿布时，他真的无从下手。哭累的小团子安静下来，涨红的脸颊上挂着零星的泪珠，喘着气瞪着湿漉漉的眼睛也看着张伟，两人面面相觑。直到薛之谦举着手机跑过来，照着网页上的步骤笨拙却小心地摆弄着干净的尿布，勉强给小团子穿戴好。
张伟觉得自己好像在和这个小家伙一起成长，薛之谦也是。在小团子慢慢认知这个对于她来说陌生而新鲜的世界时，他和薛之谦也一步一步摸索着熟悉小团子的世界。他有点喜欢上了那些薄薄故事书里五颜六色的插图，薛之谦也开始沉迷于给小团子挑选那些花花绿绿样式繁多的小裙子。小团子喜欢抓张伟绿色的刘海，以为那是春天里生机勃勃的小草。但她不喜欢薛之谦的眼镜，总是猛地把它从后者脸上扯下来扔在一边。张伟猜想小团子可能是害怕黑边眼镜框的样子，但有一天当薛之谦瘫在沙发上打着鼾熟睡时，他看到小团子爬上薛之谦歪斜在靠枕上的身体，伸出软乎乎的小手盖在薛之谦的眼睛上。张伟这才知道了小团子不是害怕眼镜，她只是和自己一样，太喜欢薛之谦的眼睛了。
在后来小团子长大了一点的时候，张伟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小女孩的存在，也因此越来越深地爱着他的爱人——他的薛之谦。有一次他主动要求帮薛之谦洗碗，在搞得整个厨房仿佛水漫金山时，挨着数落乖乖退到一边。张伟从后面抱住薛之谦，脸埋在他的肩头，窸窸窣窣地缠绵着平日难言的情话。怀里爱人的耳朵被那些软绵绵的爱字情语煨得发烫，从耳根一路红到大开的衣领。张伟刚要吻上光洁脖颈上那抹淡粉色时，感觉到一个软乎乎的小东西抱住自己的大腿。他和薛之谦回过头，踮起脚还不到张伟大腿根的小团子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俩，长长弯弯的睫毛忽闪着好像会说话。她天真地也学着张伟压低声音好奇地问道——
“爸爸，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呀？”
小团子快上小学时精力特别旺盛，早上她自己穿好天蓝色的裙子，踏着晨光如蝴蝶似的飞舞进张伟和薛之谦的卧室，举着梳子纵身一跃到他们的床上，在柔软的床垫上光着脚蹦蹦跳跳。
“爸爸，爸爸！快点起床啦！今天不要小马尾了，给我梳两个小辫子吧！”
张伟和薛之谦无奈地在床的晃动中清醒，打着哈欠一人拿一个小板凳坐在女儿的左右两侧。不知道为什么，薛之谦梳的小辫子总是比张伟的要好看，但是小团子完全不介意。她满足地顶着右面整齐利落的小辫子和左面乱糟糟绑在一起的头发去上学，张伟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在门后，薛之谦则冲小孩儿的背影一边挥手一边大喊：
“如果老师问你，一定要说明右边的小辫子是我梳的啊！不是左边，不是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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